法国既盛产哲学家，又盛产小说家，更不乏将二者结合在一起的高手。米歇尔·图尼埃就是其中一位。在他的作品中，似乎不必花费太多力气，谁都能轻轻松松地找到文学与哲学两种思想碰撞的火花。比如《爱情半夜餐》，单就书名来说，谁都不难看出图尼埃写作的主题：男女的爱情，或午夜的盛宴。至于，这段爱情究竟是情到深处，还是意兴阑珊，其实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心中装着人世玄奥的哲学家，如何看待婚姻的存续关系。这似乎是要告诉我们，永远不能轻率地为未知的事物草草盖棺定论，尤其是在哲学家面前。

　　都知道哲学家从来都是伶牙俐齿的雄辩家，如果离开了极具思辨色彩的对谈，又哪里会有真知灼见的诞生？在小说中，度过了最初的磨合期后，退役船长乌达尔和妻子娜黛姬终于陷入了“沉重的缄默”。他们就像两尾鲤鱼，总是躲在自己的鱼缸里，彼此互不搭理，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。因此，就算经历了一轮话语交锋，两个人还是无法达成共识，于是决定在夏至的夜里举办一场通宵达旦的海滩晚宴，叫上所有好友一起见证这段婚姻的终结。

　　夏至那天，大批客人涌上门来，“屋外汽车来来往往，仿佛一场芭蕾舞表演”。到了规定的时间，天空还未褪去白昼的颜色，晚宴已经拉开了序幕。“首先上来的是一些活蹦乱跳的黄道蟹、牡蛎炖汤和烤面包丁，以及一些烟熏鳗鱼。接着上来的是威士忌烤寄居蟹和熏紫海胆。”等到午夜钟声响起，主菜终于端了上来：蓬巴杜龙虾。“旁边围绕着一圈海参。随着夜晚的继续还会出现辣椒章鱼、墨鱼海鲜饭和白葡萄酒烩隆头鱼。在黎明的第一束阳光射进来时，还会再上一些白酒醉鲍、拔丝海葵和用香槟酒做的圣贾克贝。”

　　总之，无论以哪种标准来看，“这都是一场真正的海滨半夜餐，没有蔬菜，没有水果，也没有甜点”。即便如此，图尼埃并没有流露出吃货的本色，对着盘中美味垂涎三尺。这意味着，哪怕有再多的大餐摆在面前，他还是不能彻底放下哲学家的执念，如此轻易地把爱情的主题放到一边。同时，《爱情半夜餐》还是一场故事的盛宴。因为所谓“半夜餐”就是所有故事的开场，引出的是对爱情的终极追索。于是，这场原本悲伤的午夜飨宴，顺理成章地演变为一次“有关婚姻和爱情的盛大聚会”——不到最后一刻，谁都无法预知乌达尔和娜黛姬的婚姻将要走向何处：是彻底崩塌，还是悬崖勒马，终是个未知数。

　　这正是图尼埃的高明之处。小说到了结尾，答案呼之欲出。原来竟然是最后那则故事挽救了这对深陷婚姻危机的夫妻：两位厨师展开了一场美食大战。后出场的厨师一点不漏地抄袭了他的对手，获得了最终的胜利。图尼埃坚信，正是这种重复，将貌似平庸的作品提升到了更高的层次。“正如历史上的丰功伟绩，只有通过后世千秋万载的传颂，才能从它肮脏可怕的石胎中摆脱出来，获得新生。”那么，日常生活呢，何尝不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操作。或许，人们应该听从图尼埃的建议，“将一些重复的事情提升到虔诚深刻的纪念仪式的高度”。

来源 | 今晚报